欠薪八个月却夺中超元年冠军, 朱广沪回忆16年前的深足奇迹
深圳经济特区已经成立40周年。40年来,深圳在全方位取得了全国瞩目的成就,职业体育是其中之一。深足目前正在征战中超联赛保级组赛事,本赛季球队水准跟去年相比已有大幅提升,但跟最辉煌时候的深足相比还是有不小差距。
2004赛季中超元年,深足为深圳夺得了城市历史上第一个职业联赛的全国冠军。如今深足球衣胸口上的一颗星,就是为了纪念那个荣耀时刻。
2000赛季中途,朱广沪接过深圳队教鞭,球队开始进入稳定上升期。从2000年到2003年连续4个赛季,深足的联赛排名分别是第9、第5、第2、第4。2004赛季,健力宝接替平安集团成为深足的投资方,球队在球员结构上进入鼎盛期。2004赛季恰好是甲A改为中超的第一年,深圳队提前2轮夺冠。一座足球底蕴并不深厚的城市拿到中超元年冠军,创造了“深足奇迹”。
2003年6月,朱广沪(右三)与郑斌、杨晨、李玮锋、李毅、郑智在深圳健力宝足球俱乐部新闻发布会上。新华社发
那是深足人才储备最好的时候,李玮锋、李毅、郑智、郑斌、李雷雷、忻峰、杨晨等国字号球员都在。但偏偏遭遇长达8个月的欠薪。球队在朱广沪的带领下依然专注于球场,最终实现了质变。
近日,朱广沪接受了南都记者的专访,回顾了16年前极具深圳精神的一段传奇故事。
南都:2000赛季中途刚接手时对深圳这座城市什么印象?
朱广沪:当然听说过深圳这个地方,但具体印象是模糊的。到了后发现,平时所接触的人,谈吐各方面,很有修养,就喜欢上了。而且我喜欢热一点的地方,深圳热,还有山有海,好像我还比较适合呆在这种地方。
南都:深圳队当时的特殊之处在哪?
朱广沪:深圳人本来来自五湖四海,各阶层的人都有,关键,相互之间理解。恰好,我们的队伍也是来自五湖四海,郑智、李玮锋、李毅、郑斌、忻峰、杨晨、陆博飞,哪里人都有。我幸运我有一批好的队员,碰到困难一起扛,赢了一起欢乐,回想起来真的开心。我所理解的深圳精神是理解、谦让、合作。
南都:你对这批球员很熟悉,这是球队有凝聚力的关键?
朱广沪:2004年拿了冠军,我第一个感谢队员。短的3年,长的5年,我跟队员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有一批出色的球员,能够完成场上职责和任务,这是我最欣慰的事情。在球队里,我更多的是强调大家要为团队做事,我为人人,这是关键。让跟我合作的队员发挥最高水平,是我带队的宗旨。
南都:从2000年到2004年,那几年不断有新球员加入球队,郑智的加入被认为很关键。为什么找他来?
朱广沪:我还记得摘牌大会(注:当年的转会操作方式)的时候,我对总经理顾凯说,我就第一个摘郑智,接下来几个名额你看着办就行。摘完郑智,我完成任务了,我先离开了会场,我知道已经大有所获。之前在国青和国奥,我看了他训练和比赛,与众不同。他处理球很合理,处理球速度也快。他第一下拿球拿得特别好,前提是会观察。你要知道你在什么位置,同伴在什么位置。我就感觉他比一般队员要高出一截,他的决策很快。他阅读比赛的能力强。场上出现什么情况了,他反应很快。他跟同伴的合作能力强。
南都:2002赛季郑智在深圳拿了中国足球先生,已经是中国最好的球员?
朱广沪:他经受过不太顺利的磨砺,没有放弃自己。还没来的时候,我问他你没队伍,自己怎么办?他说我通过各种活动来保持我的体能,包括跑步、网球、篮球,我自己练在小范围里怎么控球拿球。他是对自己有严格要求的队员,所以是一个可信的、可塑造的队员,可以成为球队主要力量的球员。
我记得把他摘到深圳的时候,第一次跟他交流,我说想把你打造成中国最好的前卫,他之前打后卫。他说我会尽一切努力去达到这样的目标,和队友做更好的合作。我说要把你打造成球队灵魂人物,争取成为中国最好的球员,但他亲口跟我说他要成为亚洲最好的球员,结果他做到了。你有没有目标,短期目标和远大目标。他的自我鞭策和努力有目共睹。
南都:那支深圳队好像每个人都是球星。除了郑智,郑斌、陆博飞等人离开深圳后都成了各自球队的领袖。
朱广沪:球员本身都有各自特点。大头在后场的位置感,对队友保护的能力,争抢头球的能力;郑智在中场的接传控;郑斌的左脚、定位球和带球突破。郑斌对业务很钻研。我们很多定位球让郑斌主罚,具体怎么罚,他能给你很好的答案;陆博飞和他在任意球上都为球队做了很大的贡献。那时候定位球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防守、反击、定位球,当时主要是这三样。归根到底,是球员自己对足球有追求。
郑斌床前挂着谁(的画像)?是马拉多纳。他开的车,车里挂着马拉多纳。郑智的偶像就是齐达内。队里有些人是比较内向一点,袁琳、温光辉、肖建佳。还有陈永强、王宏伟,是那批队伍的主要力量。王宏伟和陈永强是队里的两个铁闸,中卫特别喜欢跟他俩打比赛,前面有他俩,后面放心很多。我还要特别说说杨晨,他来了之后,给我们教练组带来了很大的支持和帮助。他自己本身做得很好,各方面起到表率作用,从生活中、比赛中,各方面,充分体现了他作为职业球员的一面,我是要感谢他的。
南都:李毅、李玮锋是那支球队的绝对代表。
朱广沪:一是他们本身的能力,二是他们在球队的时间。一般球迷对他俩记得更牢。他们俩的家都在深圳,我想这是很重要的元素,有一种使命感。好多因素形成的。他们对队伍的贡献是大家公认的。比赛里一个前一个后再加上郑智在中间,这是队伍的中轴线,相当不错。
南都:怎么让这些大牌凝聚在一起?
朱广沪:我跟球员的关系比较公开,和谐,没有太多私下的东西。我们不断强调你是队伍的一分子,你要让跟你合作的人不断发挥出最高水平。这种理念是那几年的基调。我跟他们,除了训练比赛都是朋友。我在国外待了很久,很理解球员离开家庭后,会遇到困难,要求相互之间帮助。他们都是好队员,希望他们能够在各方面带头。
南都:夺冠那年最关键的几场球是?
朱广沪:我们对大连、国安、申花这几场很重要。客场打国安那场,吉马一个倒钩,我印象最深。我们有几个好的外援,很重要。我还要感谢跟我一起工作的教练班子,刘文斌、谢峰、郭志新,巴西外籍教练奥塔维奥和英格兰的体能师。当时外教来了基本是主教练,深圳队是最早让外教当助理教练的球队之一。巴西这个外教以前做过主教练和总经理,他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南都:大家都说你脾气好,你在更衣室有脾气吗?
朱广沪:做任何事情,认真很重要,态度很关键。场上发现的技术上的差错都可以谅解,但原则问题不行,比如你丢球后不抢,进攻转防守,你不迅速回防,你不协同队友。抢到球后迅速形成反击,能不能协作,这是原则上的东西。球员训练比赛的态度不好我才会有脾气。
南都:2004年欠薪8个月还最终夺冠是怎么做到的?
朱广沪:夺冠前几年深圳平安在全国还不像现在这么规模庞大,但已经投入很大,球队必需得到的帮助和支持,他们都给。但当时保险业不能控股俱乐部,证监会规定保险业不能搞足球,后来退出了,很遗憾。但那几年球队基础打得不错,平安老板说的是要把球队打造成深圳的名片,目标明确又实干。后来健力宝入主。
欠薪在经济上的影响,有些球员高一点,有些低一点,有些成家了有些单身,大家经历的困难都不一样,但在一起踢球的目标是一样的。我跟他们说,你们在座各位,谁拿过全国顶级联赛冠军?都说没有,那我说今年是机会。这几年铺垫下来,2、3、4名都拿过了,就差第1名,今年是你们最好的时候,你们要努力。
其实当时平安集团的孙建一也做了不少工作,给队员描绘了未来,让球员觉得有希望,有动力。他对足球有情结,不把自己当老板,就是把大家当朋友。他们遇到的事碰到的人更多,社会上的经验更丰富,我和队员都愿意听他说的话。
南都:当时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工作氛围里?
朱广沪:那时候我们在笔架山下面训练,下午3点多很多球迷会过来。我就觉得好像他们是自己人一样,我就感觉我生活在一个特别和谐的地方,干起活来比较上手。我跟两任总经理顾凯和张健的合作,也特别和谐、轻松。我们相互之间首先出于一种理解,碰到任何事情,首先是理解,然后是谦让,然后是合作,这种情况下我们才能一步步往前走。
生活中,我们去街上买东西,坐出租车,办事情,别人都很自愿地给我们帮助。特别是2004年,球队很困难,但球迷给我们的力量很重要,好像始终有很多人在围绕我们,让我们不能有半点松懈的地方。而队员对城市有没有感情,实际上是表现在他对比赛成绩有没有追求。
总体上来说,从2000年到2004年下来,球队很正常,处于良性循环中。2004年之后我在北京参加教练培训,中国足协就找我,让我考虑去不去国家队,最后我还是去了。当时我的想法是,每个教练,能够当国家队主教练,那是最高荣誉,所以我带着这个想法过去。后来我跟深圳的球员碰面,只会说你们是深圳主要球员,不要懈怠,要跟以前一样。
南都:这批球员现在很多人都在做教练。你怎么看待他们执教生涯?
朱广沪:他们见到我之后沟通的都是足球。我觉得他们很动脑子,他们会觉得以前自己失败的地方,不要让现在的孩子走同样的路。他们在这方面想了很多。包括怎么处理单刀球,攻防转换的速度,他们现在见面会讨论这些东西。足球不断在变化,教练要终身学习的,如果你没有很好的终身学习的精神,做不了教练。我觉得他们自我学习的能力很好。
南都:现在的深圳跟当初生活的深圳有多大不一样?
朱广沪:建筑。现在建设得很漂亮。街道很宽,开车很舒服,我喜欢开快车,街道对我来说很重要。走在街上,你能感觉到它是创新的欣欣向荣的气质。我们当球员当教练去了很多地方,去了很多国家,我们国家很多城市在世界上都可以排在前列,这也是我们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