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祥福的“超白金一代”:世青赛PK阿根廷,他们踢出了尊严
如果有人问道:关于中国足球,你最美好的回忆是什么?有人会说沈阳五里河之夜,也有人会说韩日世界杯上国足的三场小组赛,但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答案更加不可忽视——沈祥福打造的“超白金一代”。如果说晋级世界杯决赛圈是中国足球几代人努力结出的果实,那么超白金一代在世青赛和阿根廷踢得难解难分,则让当时的无数人对中国足球的未来充满希望。
沈祥福打造的“超白金一代”,是一个美好且真实的梦,是一代人热泪盈眶的青春,也终究化作了一声叹息。
沈祥福治下的“八一国青队”如今,当人们再提到中国足球的体工队时代时,大多数人嗤之以鼻。其实,很多老球员、老教练最怀念的就是那个时期。因为至少有一点,那个时期的人才培养机制培养出了太多太多人才——几乎每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球员,都是出自那个时代。“超白金一代”同样是那个培养机制的产物,1999年3月份,英国人基斯·布伦特在全国范围内选材,正式成立了“八一国青队”。
2000年1月份,意气风发的沈祥福接过“八一国青队”。沈祥福是一个怎样的教练?直到现在多数球员还对一件事情津津乐道:2002年釜山亚运会,沈祥福率队出征。一天,沈祥福叫于涛去他房间找他一下,于涛闻讯立即前往。于涛走到沈祥福身旁站了两分多钟,沈祥福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看录像,气都不吭。
于涛觉得没事儿就走了,沈祥福看完录像后问于涛:“我让你来,你怎么不来啊?”球痴,几乎是每一个队员对沈祥福的第一印象。沈祥福对比赛录像的分析细致入微,王新欣后来回忆说:“20分钟的录像,经过他的分析、讲解能讲两个小时”。沈祥福讲得激情四射,小队员们在底下哈欠连天。
这支球队成立后面对的第一个挑战,就是2000年11月的亚青赛,当年11月13日首场面对韩国(国青1:0韩国);11月15日第二场(国青0:0伊拉克);第三场(国青1:0巴基斯坦);小组赛末轮(国青3:1阿联酋)。国青队以小组不败的出色战绩出线,其中1:0击败韩国的消息传回国内,尚处在“恐韩”氛围中的中国足坛上下激动。
现在看以不败战绩亚青赛出线很“神奇”,对于当时的中国足球来说再正常不过。尽管半决赛0:2不敌日本,但在三四名决赛中,国青队通过点球大战5:4击败伊朗,获得了亚青赛季军从而进军世青赛。
“八一国青”几乎是体工队最后的产物,多名老一代球员都说过:“那时候中国像武磊这样的球员很多的”。2000年亚青赛之后,中国队在这个平台上就越来越困难,近几届基本都没出线。一个人才体系的建立难于上青天,但想要摧毁却不费吹灰之力。
打着“职业化”的名字,中国足球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体工队”模式推下历史舞台,自己所谓的职业化青训体系却是“伪职业化”。俱乐部职业化当然是大势所趋,我不是鼓吹“体工队模式”,但每个人都长着眼睛——那个老模式出了太多太多人才,所谓职业化这些年只出了武磊一个人。
11月10日,中国U19亚青赛预选赛1:4韩国,提前无缘亚青赛正赛。这还是1994年以来第一次,已经说明了一切。
八一国青“超白金一代” PK 阿根廷“超白金一代”还是说回那个时候,时间来到2001年2月下旬,“未来足球杯”四国邀请赛在香港举行。国青队将要迎战阿根廷“超白金一代”青年队,结果,沈祥福率队3:1击败了由替补队员出战的阿根廷“超白金一代”。
那场比赛甚至引起了球王马拉多纳的关注,他为中国队侧目,为阿根廷“超白金一代”感到愤怒:“阿根廷队素以娴熟的脚下功夫著称,但中国的青年队的脚法看上去竟然比阿根廷青年队还好?这是为什么,虽然我们队中有七八名主力没有到场,但是这样的结果实在令全国的阿根廷人感到丢脸......”
现在中国媒体老是让国外球星评价武磊,当时马拉多纳真的被国青队员的表现折服了:“在本场比赛中,中国队有两名球员表现得无懈可击。他们的边锋(指曲波)拥有出色的过人技术和非常冷静的门前射门,这作为一名前锋这是必不可少的。另一个就是中国队的中卫(指杜威),此人卡位准、出脚快、拼抢更是凶狠,阿根廷队员想过他的确很难”。
斩落阿根廷“超白金一代”,八一国青队“超白金一代”的名号不胫而走。
“超白金一代”与阿根廷似乎格外有缘,2001年的世青赛正是在阿根廷举行。三场小组赛,国青队先后1:0击败美国、0:0战平乌克兰、0:1不敌智利。1/8决赛,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待中国队的,正是东道主阿根廷和4万狂热的主场球迷。
这一次,阿根廷队“超白金一代”主力悉数首发。中国“超白金一代”碰上阿根廷“超白金一代”,结果比赛开始不久,阿根廷就通过任意球配合完成进球。比赛推移到下半场,沈祥福换上爱徒曲波,曲波替补登场仅1分钟就依靠速度右路强吃扳平比分。
进球之后,如释重负的沈祥福在场边手舞足蹈,曲波像一只小鸟一样在场地中飞驰。在高速奔跑中曲波不忘掀起球衣露出汗衫,汗衫上用红色写着:CHINA WINNER(中国是胜利者),但有点尴尬的是,曲波将“WINNER”写错了,落下一个字母“N”。
如今中国球员迎战阿根廷的前一天晚上,应该在琢磨赛后的道歉书;但曲波当年在赛前一晚的日记中写道:我就不信阿根廷队的球门攻不破。前一晚进球预感特强烈,所以他就跟室友曹阳商量:“如果我明天进了球应该怎么庆祝?”曹阳想了一会儿说:“你在衣服里写个中国必胜吧。”
为了让阿根廷和全世界看懂,曹阳用英文帮曲波在衣服上写下“中国必胜”。“我当时还特别问他,写的到底对不对,到底对不对?别到时候丢人……当时也没地方查对不对,就穿上了……”那一幕,成为曲波职业生涯最经典,也是中国足球最经典的场景之一。
最终阿根廷通过角球配合再进一球2:1晋级,并且最终拿到了世青赛冠军。国青队那场比赛谈不上跟阿根廷大打对攻,但真的制造出数次威胁到阿根廷球门的良机。要知道,小组赛阿根廷都是兵不血刃的赢球,不费吹灰之力就以2:0、7:1和5:1分别击败了芬兰、埃及和牙买加队。
继年初的“未来足球杯”四国邀请赛后,中国队世青赛再次让阿根廷主帅佩科曼心跳加速,赛后他对中国队赞不绝口:“中国队今天让我们打得无比艰难,这才是真正的比赛。今天我们几乎在绝望的情况下取得胜利。我这次没有想到中国队会表现如此强大……”
年初的“未来足球杯”四国邀请赛马拉多纳就主动吹了一波中国球员,世青赛2:1击败国青后,阿根廷主帅佩科曼如此说道:“在上次香港四国邀请赛上,我就感到中国队不错。这次我感到他们更强大了。中国队内有很多优秀的球员,其中3号(杜威)是最优秀的,另外6号(胡兆军)和8号(高明)也是一流的球员。”
当时阿根廷球员们也赢得并不容易,攻入制胜球的多明戈斯连用五次“感谢上帝”来评价这场比赛:“中国队的速度很快,但幸运的是我们赢了。感谢上帝让我们赢下了这场重要的比赛,当然还有主场优势。如果让我说哪个中国球员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的回答是全部。”
美好的往昔,一去不复返2000年亚青赛,2001年世青赛都取得了不错的结果,“超白金一代”还剩最后一个历史使命——冲击2004年雅典奥运会。
世青赛打出了精气神,足协领导十分高兴。整支球队从阿根廷飞回北京,足协副主席南勇亲自到机场迎接。足协还决定发奖金,每名小球员一万元左右。球队在北京就地解散,有球员还急着回俱乐部打比赛。
现在国青队的球员,在俱乐部几乎没有存在感。可“超白金一代”当中,多名球员世青赛前就在俱乐部打上了轮换主力。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曲波,2000年的甲A联赛,19岁的曲波帮助青岛海牛打进8球,获得了甲A联赛年度最佳新人。
杜威、曲波和安琦三个人更是“人品爆发”,2001年的世界杯预选赛在国家队崭露头角,2002年的世界杯正赛,米卢将他们带到了可遇而不可求的世界杯。那一年安琦和曲波21岁,而杜威仅仅20岁。
因为对阿根廷总是拿出完美表现,曲波在国内获封“追风少年”。世界杯小组赛,他遇到了真正的追风少年卡洛斯,“最大的感触就是我和他之间有很大差距,人家那速度才是真正的追风。我在国内是追风,但跟卡洛斯这些世界顶尖选手过招时真的能够感觉到那种明显的差距。”
阿根廷世青赛打得很好,当时现场督战的足协掌门人阎世铎,激动的告诉沈祥福:“可以再输三年。”言外之意,只要打好雅典奥运会预选赛,其他的热身赛不计代价。为了国奥队集训,当年联赛甚至直接延期。
2002年5月份,中青队正式升级国奥队,两年时间一晃而过,2004年3月3日,奥运会预选赛首战的对手是韩国。所有人都有一种回到原点的感觉——2000年的亚青赛小组赛,中国队第一个对手同样是韩国。
2000年沈祥福率领球队在昆明备战亚青赛,他组织所有人看了一场韩国队的亚洲杯比赛,只为了看一个人——朴智星。韩国天才朴智星,19岁就随国家队征战亚洲杯。当时沈祥福告诉所有队员:“这个球员过几天就跟我们一起参加亚青赛比赛,我们第一场就打韩国。”
结果那届亚青赛,朴智星率领的韩国折戟小组赛,中国队小组第一,伊拉克小组第二出线。四年之后再碰面,韩国队小组赛六战全胜,一球未丢。中国队先是在2004年3月3日0:1客场不敌韩国,5月1日又在长沙0:2告负。张耀坤说:“不是说我们踢得有多差,只不过当时韩国队实在太稳定了,我们真的是踢不过人家。”
要知道,当时没有U23政策,但国奥队的首发11人在中超几乎都是主力。可四年之前亚青赛前就让沈祥福有所忌惮的朴智星,已经在荷甲埃因霍温踢上主力。朴智星通过荷甲的平台最终在欧洲大放异彩,中超首发球员和在欧洲主流联赛锻炼的韩国球星,根本没法比。
19岁那一年,国青队赢了,可四年之后,所有人都输得心服口服——这四年,可以说是职业球员最关键的四年。国奥队冲击雅典失败,关于沈祥福的种种不好如暴风骤雨般袭来——其中说得最多的,是他没有人性的魔鬼训练;其次是他管教球员的方法,经常对球员动手动脚;再者就是质疑他的技战术水平,专业能力。
无论是当时还是多年之后,有手底下的球员质疑过沈祥福,但对他怀有感恩之心的人也不在少数。拿今天的眼光看,那个时候多数教练的训练都有不科学的部分;职业教练压力山大,基本没有不骂人的。已经15年过去了,功过是非已经谈论得太多太多。
在最后我想说的是时光的魔力——从国青到国奥,“超白金一代”跟了沈祥福四年。四年,让每一个球员的身上都有沈祥福的影子;四年,“超白金一代”成为沈祥福教练生涯重要的价值符号;四年,他们在国际赛场打出过中国足球的尊严,也最终没有逃脱中国足球的宿命。